三意隨筆。曖昧的日本和我自己

他訂房時應該不知道,這家溫泉旅館正好53歲,和他一樣年紀。
53歲的旅館有一種哲學氣息,每個角落都展現著大量的勞動力和時光的價值。只要肯用心用力,老物件就能活出不凡的美麗。我想,人也是一樣的道理。
53年前的日本剛辦完東京奧運,正是學習歐美生活文化的最高峰。所以我的房間裡有和室也有西式客廳,客廳茶几上的煙灰缸看來已經上了年紀,被洗得白帥帥又一塵不染。
洗過溫泉之後,我們接著晚餐,穿著浴衣喝酒聊天無所不談。從未來可能的合作到日本人的價值觀,回想起來那一整個晚上持續到子夜的對話,對他應該不算輕鬆,但是卻有問必答。
「我爸九十二歲了,八年前交棒給我,他現在就像我公司裡的天皇,是安定人心的力量」他順便談起了日本天皇。
他說天皇日本最重要的象徵,他的價值也正是象徵本身。看來沒有政權,卻是政權意義的來源。天皇不用說任何一句話,日本人卻會用對於他的想像來處理每一件大小事。甚至把天皇這樣的文化轉化成生命態度,人和人之間也刻意保留一種不說破的模糊。這種不說,其實也是說了。
「我想您說的是〝曖昧〞」我說大江健三郎在1994年獲得諾貝爾文學獎時,以「我在曖昧的日本」為講題,向全世界介紹日本這個難以被理解的國家。大江認為曖昧是日本文化中最美好也最自豪的一部份。
他客氣的說自己對藝文界不孰,不太知道大作家當年說了什麼,但是完全認同這樣的說法。
我們在和室裡喝著他特地從大阪帶來的「百年孤獨」,進行著一場漫長的QA。(寫於東京開往大阪的新幹線高鐵)